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周彦庭从来没想过有一天,他的黑历史会被挖出来,然后被疯狂嘲笑。
这事还要从周彦庭奶奶的特殊癖好说起,周老太太一生有四个孩子,全是儿子,四个儿子下面各有两个孩子,全都是儿子,周家三代,没出过一个女儿。
周彦庭的父亲是老幺,周彦庭在几个堂兄弟里也是老幺,他出生的时候,周老太太已经快70了,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女儿,没个孙女。
周彦庭出生的头一个晚上,老太太做了个梦,梦见一个老翁送了她一头白猪,迷信里说梦见白猪预示生女儿,老太太激动得不得了。
那年头不兴查性别,老太太一门心思就盼着这胎是个女儿。
结果,第二天周妈妈早上送进产房里,到下午六点才生完,憋着一口气问护士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,护士小姐大喜,笑眯着眼说:“恭喜恭喜,是个男孩。”
周妈妈一口气差点背过去,还执着地非要看一眼,护士小姐把小襁褓一掀,周妈妈看见那孩子是个带把的,眼一翻晕了过去。
医生出了产房给家属报喜,老太太坐在门口,一双眼睛炯炯地望着,恨不能在门上望出个洞。
看到医生出来,赶紧上前,压着心里的激动先询问儿媳妇的情况,然后听医生说:“母子均安,恭喜老夫人,又得金孙。”
这医生给周家接生了五个孩子,加上周彦庭,已经是第六个了,胎胎都是男孩,这周家看来也是有福的,谁知老太太脸色一僵,颤巍巍地抓住医生,“金孙,不是孙女吗?”
正巧护士小姐抱着孩子出来,老太太一掀襁褓,俩眼珠子翻了好几下,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。
一时间,媳妇母亲都晕了,周家几个家长手忙脚乱,乱成一锅粥,还是个小奶娃的周彦庭咂咂嘴,睁开迷蒙蒙的眼睛眨巴两下,又睡着了。
周家自此名扬京城,一家子全是儿子,也是没谁了。
周老太太在家唉声叹气,萎靡了好一段时间,周妈妈也不敢抱着周彦庭往上凑,一来二去,到满月,老太太都没见到周彦庭一面。
一直到一百天的时候,周老太爷发了话,要老四抱着幺孙回老宅,周妈妈见拖不过去了,在家里抱着周彦庭团团转,生怕遭了周老太太厌弃。
周家大伯想了个法子,要四弟媳给周彦庭换上一身女娃娃穿的衣服,反正周彦庭长得眉清目秀,抱出去总有人以为是个女娃娃。
周妈妈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新世界,拉着周老四去商场扫荡了一圈,买了一条粉红色的小花裙子,穿在周彦庭身上,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女婴。
周家大伯是周家长子,要说揣摩老太太的心思,那是独一份。
果不其然,周妈妈把周彦庭报回老宅的时候,还在唉声叹气的老太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抱着周彦庭又是亲又是摸,抱着不撒手,嘴里直念叨:“真是个漂亮的孩子……”
周彦庭被当成女孩一样娇养在老宅,一直养到六岁。
等上了小学,穿着小花裙子去学校,上厕所的时候被高年级的女生赶出来锁进了男厕所,周妈妈才发现这简直就是馊主意,好好一个儿子生生被老太太养成了女孩。
周彦庭一直觉得自己是女孩,应该和女孩一起玩,一起上厕所,一起穿花裙子。
直到学校里的姐姐说他是男孩的时候,年幼的周彦庭只觉得天都要塌了,他怎么能是个男孩呢!
梁延卿虚长周彦庭两岁,梁爸爸调到京城之后,就住在周家隔壁。
那时候的周彦庭就像小女孩,性格软糯,胆小,扭捏,成天被一群男生欺负,毛毛虫、小石子、脏树叶,见着什么都往周彦庭身上扔。
周彦庭被欺负了也只敢含着两汪眼泪怯生生不敢作声,女孩也爱捉弄他,拿着家里妈妈的化妆品在他脸上乱画。
周爸爸是暴脾气,一看见自己儿子跟个女孩似的哭哭啼啼,气就不打一处来,又是少不了一顿棍子烧肉。
梁延卿对于周彦庭来说,简直就是保护神,梁延卿性格温和有礼,从小一身气度就和旁人不一样。
周彦庭被男孩围攻,女孩捉弄的时候,只有梁延卿护着他,带着他玩,给他洗脸擦手,换衣服,哄睡觉,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里,周彦庭都把梁延卿视作最重要的人。
2
周彦庭最喜欢的就是定时刮腿毛。
他小的时候是在周老太太身边长大,周老太太一直把周彦庭当做一个女孩养,告诉他要爱干净爱整洁。
等到周彦庭开始长胡子长腿毛的时候,他总是觉得丑,洗完澡之后就喜欢拿着一把小刮毛刀把腿毛刮得干干净净,结果腿毛越长越多,为此他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周彦庭一直觉得自己对梁延卿怀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,他不喜欢其他的男孩子,独喜欢梁延卿一个人。
当然他也喜欢女孩,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和女孩子相处融洽的。
在十五六岁那样一个半懵懂半扭曲的中二状态里,周彦庭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,对梁延卿告白了好几次,弄得梁延卿哭笑不得。
高一那年,周彦庭把梁延卿堵在了家门口,红着脸,磕磕巴巴地向梁延卿告白。
梁延卿抚额苦笑,冲周彦庭不停地使眼色,最后伸手指了指后面,周彦庭回头,看见脸色铁青的周妈妈端着一盆花,就站在他身后,那花盆都快要被捏碎了。
周彦庭耷拉着脑袋,被周妈妈揪着耳朵骂骂咧咧地回家,途中还颇为哀怨地回头看了看憋笑的梁延卿。
周妈妈坐在家里,心里恨不得把周家大伯拖出去打一顿,当年那出馊主意真是有够馊的,现在可好,连儿子性取向都给扭曲了。
周爸爸下班回家,看着站墙角的儿子和暗自抹泪的老婆,在经过慎重思考之后,做了一个决定——趁着暑假,他要把周彦庭送到少林寺去。
周彦庭如遭雷劈,在家里又哭又闹,鼻涕眼泪流一脸,跑到老宅去要老太太为他做主,结果差点没被周爸爸把腿给打断。
至此,去少林寺的决定一锤定音,就连老太太都没能改变这个结果。
老太太一听自己宝贝金孙喜欢男孩,医院,不停催促着要送周彦庭去少林寺。
周彦庭被扭送至少林寺之后,整个人完全生无可恋,每天伤春悲秋,觉得自己就是那林妹妹,还没等到他扛着锄头去葬花,住持就差人把他带到大殿里剃了光头。
周彦庭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,萎靡了好一阵,早上挑水,下午练功,加上每天青菜豆腐的招呼,活活饿成了一副行走的骷髅。
少林寺里有一个嬉皮和尚三年前在这里出家,法号寂空,周彦庭管叫他师叔。
这位寂空师叔出嫁之前是个不着调的,有老婆、有孩子,老婆跟人跑了,年迈的父母意外身亡,他万念俱灰,居然带着七岁女儿跑到少林寺出家。
小女儿就住在少林寺武校里,平日里自己上学练功,偶尔跑到厨房里帮烧火和尚做饭。
周彦庭第一次见到钟眠,就被钟眠打了个乌眼青。
原因是,周彦庭因为一个月没吃到肉,顿顿都是萝卜青菜,他从小娇生惯养,不是嫌米硬了,就是嫌菜里没油水,愣是饿得两眼发花。
下午做午课的时候跑到后厨里偷东西吃,刚好遇见钟眠正在洗菜,看见个小贼正在偷吃刚蒸好的馒头,虽然寺院吃素,但是馒头蒸的松软可口,又香又甜。
钟眠冲上去就是一顿打,周彦庭本来就饿得手脚发软,加上以前过的皇帝日子,手不能提肩不能抗,力气小得可怜,居然没能挡过一个十岁小女孩的攻击,生生顶了一对熊猫眼,被钟眠押回大殿。
当晚周彦庭就被罚抄经书,他咬牙切齿,馒头也没偷吃到,晚上还被罚抄,真是遇上了克星。
钟眠年纪小,正在上小学四年级,准备升五年级,武术学校里主要教武术,文化课都是只教最基础的知识,她的文化成绩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,坐在房间里,抓耳挠腮地解数学暑假作业。
周彦庭半夜抄完经书,跑出去上厕所,后院的小房间里灯还亮着,他蹑手蹑脚地跑过去从窗户缝里往里瞅,窗帘刚好露出一条小缝,钟眠坐在书桌上,扎着一个松垮垮的马尾辫,一边挠头一边解题。
他撇撇嘴,转身跑去上厕所,跑到一半,突然灵光一闪,半道上又折回去蹲在钟眠房间的窗户下面,用指甲轻轻地敲窗户。
钟眠打开窗户,伸出小脑袋四处张望,周彦庭突然从底下站起来,做了个鬼脸,却又是被钟眠一拳正中鼻梁,两道鼻血蜿蜿蜒蜒地流下来。
“我说你这个小丫头,怎么这么暴力呢,这里是寺庙,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。”
钟眠毕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,一见把人揍出鼻血就慌了手脚,扯着纸巾就胡乱往周彦庭脸上招呼,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这个小贼,白天偷馒头,晚上鬼鬼祟祟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?”
周彦庭鼻子里插着两卷纸巾,一手抚摸光秃秃的脑袋,一手指了指摊在桌子上的暑假作业。
“我们来做个交易,我教你做作业,你每天多给我留两个馒头。”说完还生怕钟眠不相信,“我告诉你,我是高中生,我成绩很好的,一般人想让我给补课我还不乐意呢!”
少林寺里都是和尚,一个两个每天都离钟眠远远的,从来不接近她的小屋,钟眠每次拿着只有十几分的试卷回来,只能自己一个人懊恼。
这会站在面前的这个人,虽然整天偷偷摸摸,但是如果可以教她功课,她也不介意每天多给他蒸两个包子。
于是郑重地点点头,还煞有其事地伸出手跟他握手,“成交。”
周彦庭就拿着书靠着窗棱站在窗外,钟眠把台灯调了调角度,然后爬上书桌,靠着周彦庭蹲坐在书桌上。
周彦庭拿着书和笔,看着小学四年级的课本,却意外的认真,在书上勾勾画画几笔,然后抬手轻敲钟眠的脑袋,“这么简单的题,你居然也能做错,居然还有不会的。”
钟眠的文化课本来就是短板,虽然年纪小,但是被人当面这么说一时也有些羞恼,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,咬着嘴唇,想抬手拨开周彦庭敲她脑袋的手,最后却挠了挠自己发热的脸颊。
周彦庭弯下腰,把书放在桌上,拉过一张草稿纸,在纸上画了两个图,一边画一边讲:“一辆汽车从甲地开往乙地,时速80千米每小时,用了五小时,返回时只用了四小时,求这辆车返回时的速度……”
钟眠趴在桌子上,看见少年修长干净的手指拿着一支写秃了的铅笔,指甲盖上有着小小的月牙,台灯是暖黄色的,打在周彦庭的侧脸上,勾勒出一道青涩的侧颜线条。
3
每天晚上熄灯以后,就是周彦庭和钟眠的补课时间。
周彦庭很尽责地从语文、数学、英语,再到普及基本的物理知识,每天一点一点给钟眠补课,虽然钟眠的基础差得离谱,连九九乘法表和二十六个字母都记不全,但是周彦庭半句怨言都没有。
钟眠见好就收,每天都会给周彦庭多留点饭菜,周彦庭偷摸着把临走前大伯给的私房钱塞给了钟眠,让她偶尔带点羊肉串和韭菜篓回来给他解馋,或者多做几次韭菜篓。
周彦庭每次吃完韭菜篓,总喜欢张着嘴对着钟眠哈气,满嘴的韭菜味熏得钟眠直翻白眼。
不到一个月,周彦庭就足足胖了两公斤。
七月的天气,周彦庭每天早上挑水,下午站在大太阳底下蹲马步,眼见着从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糙皮粗肉的少年。
被押送到少林寺的时候,什么都没有带过来,周彦庭每天只能用普通肥皂洗澡,胡子腿毛都没办法刮干净,脸上总是留着青色的胡茬痕迹,腿上的腿毛是越长越浓密。
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,后来实在热得狠了,也跟着那些个和尚一样,把上衣脱了,裸着上身在太阳底下练功,晒得黢黑黢黑,一笑只露出一排大白牙。
钟眠在厨房里洗菜,蒸米的时候特地多挖两勺大米。
周彦庭觉得自己功夫练得不错了,豪气冲天的大半夜跑到小院里去找钟眠,要切磋切磋。
钟眠正在背英文单词,房间里没有空调,背得心浮气躁,看着周彦庭在窗户前面摆弄姿势,模仿李小龙跳着说:“小丫头,来来来,切磋一下,过几招。”
钟眠站起来,手往书桌上一撑,一个跳起直接就越过书桌跳到了窗户外面,轻轻一个扫堂腿,周彦庭下盘不稳,晃了两下还是摔到地上,“咿呀哎哟”地直叫唤。
钟眠瞪大了眼睛,猛地扑过去掩住周彦庭的嘴巴,一个十岁的孩子往身上一摔,饶是周彦庭体质加强了不少,也还是被压得两眼一凸,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。
“嘘,你小声一点,要是被发现了,我们都要受罚。”小丫头伏在周彦庭身上,一手捂着他的嘴巴,一手放在嘴巴上做出小声的手势。
周彦庭一把掀开她,喘着粗气,狠咽了两口口水,“你吃了铁砣长大的吗,看着瘦瘦小小,这么重……”
钟眠捏捏自己身上的肉,很重吗?还好吧!
周彦庭赖在地上不起来了,伸手去扯钟眠的头发,“小鬼,你功夫怎么这么好啊?教教我呗。”说罢还骚气地眨巴眨巴眼睛。
钟眠一把抢回自己的一头杂毛,顺手去拔周彦庭的腿毛,“那当然,我的功夫可是这个……”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,周彦庭被拔毛,疼得龇牙咧嘴。
寂空和尚站在阴影里,看着小院里,一大一两个孩子,你逗逗我,我撩撩你,玩得不亦乐乎。
他自知最愧对的就是这个小女儿,年纪小小就跟着他住在和尚庙里,也没办法去正常的学校上学,只能在少林寺武术学校里跟着学武术,身上总是青青紫紫没个好的地方,没人照顾,也没人教导她成长。
九月开学,周彦庭要升高二了,周家派人来把他接回家的时候,他顶着一头的毛刺短发,坐在食堂里大口吃着饭菜,趁旁人不注意给钟眠抛个媚眼,惹得小丫头一阵白眼。
住持叫走周彦庭,杂七杂八的一顿嘱咐,什么要牢记佛祖的慈悲,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,要坚持练功强身健体,每月还有斋戒茹素,一顿阿弥陀佛……周彦庭听得昏昏欲睡。
换好了衣服,整理好了行李,周彦庭在寺里找了一圈钟眠,硬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,暗骂小没良心的,眼睛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四处张望。
钟眠躲在寺庙顶上的大钟后面,她知道周彦庭家来人接他走了,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,以后作业没有人检查了,功课也没有人教了,没人陪她玩游戏练功了,也没有人下午再去偷馒头了。
她拽着衣袖擦眼泪,坐在大钟后面咬着嘴哭,压抑着声音,生怕招来了大和尚。
周彦庭壮实了不止一点,胸肌腹肌比他哥还结实,身材也拔高了不少,一头毛刺短发,古铜色的皮肤。
两个月前娇滴滴的脂粉小少爷,现在变成了少年壮汉,回家兴奋得不得了,拉着几个堂兄切磋功夫,一时间还真是没人打得过他。
他整天顶着一排大白牙在大院里招摇,看见不顺眼的,或者是撞见以前老欺负他的,上去就是一顿胖揍。
周家一时间又无比头疼,以前是嫌弃他没有男子汉的阳刚之气,现在是恨不得抽上几顿,简直就是一混不吝。
周彦庭发现自己魅力值一下子上升了不少,竟然力压梁延卿成了新的校草,每天抽屉里的情书和礼物都塞得满满的,那颗少男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,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。
他跑到七中篮球队里跟着一起打篮球,每天都是大汗淋漓,观众席上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,伪娘周彦庭突然间就变成了七中的颜值和荷尔蒙担当。
除了偶尔晚上写作业的时候,想起少林寺小院里孤零零的小姑娘,还有着急了就不自觉翘起的兰花指和浓密的腿毛以外,周彦庭只觉得一切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。
4
钟眠六年级升初中的时候,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武术比赛,一路简直就像是开了挂,顺利打进少儿组全国总决赛,总决赛在京城举办,钟眠拿着参赛证,高兴得不能自已,在小院里蹦蹦跳跳。
高兴完了是内心无限的空虚,没有人分享她的喜悦,也没有人理解她的喜悦,大殿里传出来朦朦胧胧的都是念经的声音,没有起伏,没有感情。
她跟着老师坐火车去了京城,这时候的周彦庭正坐在教室里,高高摞起的书在他面前垒成一堵墙,他一张卷子接一张卷子地刷,哪里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已经到了京城。
从到京城的第一天,到拿到冠军离开京城的那一天,钟眠都没有见到周彦庭,她不知道周彦庭家住在哪里,不知道他的学校在哪里,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。
周彦庭去办公室交作业,在办公室里看见一张桌子上摊开一张报纸,头版头条就是“十二岁女生勇夺全国少儿组武术冠军”,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,好像比一年前长大了一些,眉毛浓了一些,眼睛大了一些,她捧着奖杯,笑得有些羞涩。
“周彦庭,你帮我把这摞作业本抱回班上发下去,我一会上课讲一下昨天的作业……”老师推了推桌上的作业本。
周彦庭回神,冲老师一笑,抱着作业本大步往教室走,一边走一边压抑不住地笑,他的脑子里都是那个小丫头害羞的笑,照片不够清楚,但周彦庭想,小丫头一定会脸红。
那天回家,周妈妈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报纸,周彦庭就坐在沙发上,一边看报纸一边痴痴地笑。
六月底,周彦庭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,他和谢钦一样都报了数学专业,可临到开学,谢钦那厮竟然跑到英国去了。
钟眠被寂空和尚送到了京城姑姑家,用家里留下的老家那套房子的产权和父母留下的遗产,换了钟眠在京城读书的机会。
姑姑拿到了房子和钱,立马换上另外一副面孔,跑了好多关系,把钟眠塞进了七初,七中的附属初中。
钟眠虽然有全国武术冠军的奖加持,但进了七初以后,才发现完全跟不上。
她永远都是吊车尾的成绩,除了语文稍好一点,其他的都是烂得看不过眼,就连倒数第二名都能超过她很多分。
七中和七初之间就隔着一道铁栅栏,周彦庭受高中老师邀请回学校,向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的时候,看见了在外面上体育课的钟眠。
她穿着七初的校服,还是那样一个松垮垮的马尾辫,长高了不少,气色也不错,但就是和当年在小院子里和周彦庭打架的样子相去甚远,没有了眉宇间的倨傲,没有了那一点点的俏皮。
现在的她站在一群学生里,灰扑扑,就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,神情茫然而自卑。
学弟学妹们都跟在周彦庭身后,簇拥着他走出校门,周彦庭在看到钟眠的时候停了脚步。
于是,一群人都跟着周彦庭侧头往隔壁初中看,有胆大的男生出声调侃:“学长,你看谁呀!”
周彦庭一肚子坏水,踩着铁栅栏利落地翻了过去,站在栅栏这边对着那边的高中生笑得贱兮兮的,然后指着钟眠,“看到那个女生了吗?有点黑,辫子都要松了的那个……”
他指了半天,直到那头几个初中小姑娘看过来,然后窃窃私语,钟眠无意抬头一看,一下子还没认出周彦庭,只觉得有些眼熟。
也是难怪,周彦庭高二的时候就像是浇了大粪一样的发育,毛发浓密。
周爸爸又督促他每天练功,一身的腱子肉长得不知道多结实,连带着脸部轮廓都变得阳刚硬朗了许多,和当初刚去少林寺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样子一比,犹如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。
“你们谁要是能打赢那个女生,我就免费给他补课一个学期。”周彦庭靠着铁栅栏,伸出一根手指,眼底满是恶趣味。
“不好吧,学长,这是以大欺小,那么小的小孩,我们怎么能打她……”
几个男生面露尴尬。
周彦庭摸摸下巴,“放心,没问题的,只管去,我保证不会出问题,我用人品担保。”
如果梁延卿或者谢钦在的话,肯定会啐上一声,“你还有人品这玩意?”
一个男生擦了擦手,顺着铁栅栏翻过去,回头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,径直走过去,拉着那个初中体育老师说要和钟眠比划比划。
体育老师一副自以为了然的模样,全国少儿组武术冠军嘛,行,比划就比划,看来这丫头名气还挺大。
钟眠一头雾水,视线总是在周彦庭脸上扫来扫去,直到那个男生走过来,像模像样地鞠个躬,说了一句“请多指教”,就摆开了架势。
钟眠看着这架势,电光火石突然想起那年在窗户外面,周彦庭吵嚷着要切磋一下的样子。
那男生大吼一声:“啊……”然后冲上去,还没出手,就被钟眠一只手切到了腋下,然后侧手一档,那男生捂着肋骨后退几步,一副不可置信,回头看周彦庭笑得见牙不见眼,只觉得被骗了,委屈得不得了。
钟眠抬手指着周彦庭,“你来,我跟你过两招。”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,她看着周彦庭笑,她总是能在周彦庭身上找到优越感。
周彦庭走过去,本以为钟眠会给他几分面子,怎么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出手太狠。
这么想着,他伸手去拍钟眠的脑袋,手在半空中就被截住,钟眠掐着他的手,往下一折,然后一个滑步到他身后,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,踢得周彦庭往前栽了好几步。
要不是及时被钟眠拉住,恐怕一张脸就要拍到地上去了。
“哄”一下,周围都笑开了,这是进初中以来,钟眠第一次在人前露手,就连体育老师都对她的身手表示惊叹。
周彦庭脸色一僵,然后强行假装若无其事,拍了拍自己的衣服,对着钟眠笑的咬牙切齿,这丫头就是他的克星,“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……”
这一下,铁栅栏那边的高中生“哦”了一声,感情学长和这个小妹妹认识啊!
那个当马前卒的男生更委屈了,恨不能掩面哭泣。
5
钟眠觉得找到了救星,周彦庭觉得找到了克星。
周彦庭每周末都要给钟眠补课,钟眠就抱着她的书包,一大早在大学门口等着周彦庭出来接她,带着她去图书馆,然后给她补课.
周彦庭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钟眠的文化课到底有多差,看着钟眠抓脸挠头,小习惯和在少林寺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周彦庭却是头疼,因为钟眠简直就是一根筋,解数学题就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,稍微聪明一点绕个弯,她就不会了,完全就是要直来直去算的一大张纸,一步都不能省略,省略一步,她就满脸茫然看着你。
在图书馆补课的事被周彦庭的室友撞了个正着,此男是个大嘴巴。
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,数学系周彦庭有个小妹妹在图书馆补课,听说一肚子坏水的周彦庭对她可好了……
钟眠初二期末考试破天荒考进了年级前一百,这对她来说不知道是多么困难的事。
她转了两趟公交车,买了一个大西瓜,跑到周彦庭大学门口,等周彦庭穿着夹脚拖鞋和花裤衩走出来接她,钟眠把西瓜往地上一放,飞扑过去,就像那年在少林寺小院里一样。
不同的是,周彦庭已经可以稳稳地接住她了。
“考进了前一百……”钟眠扑进周彦庭怀里,小脸埋在周彦庭脖颈处,柠檬味的洗衣液味道混杂着周彦庭身上的松香味,生生熏红了钟眠的脸颊和耳尖,“我请你吃饭。”
钟眠看着周彦庭,微褐色的眼珠就像小孩子玩的玻璃珠一样清透,双颊泛粉,松垮垮的马尾,散乱的鬓角落下几缕发丝,周彦庭看着只觉得口干舌燥。
钟眠以吊车尾的成绩加上全国武术冠军的加分直升了七中本部,周彦庭虽然对钟眠这无法直视的成绩无言以对,但也颇感欣慰。
毕竟能考进七中本部对钟眠来说,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,如果不是周彦庭,钟眠怕是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,更别谈市重点高中了。
周彦庭交了女朋友,在钟眠升进高中的那一年,女朋友是德语系的系花。
那一年,两个人一起到德国当交换生;
那一年,周彦庭因为学业和恋情逐渐断了和钟眠的联系,钟眠最后一次给周彦庭打电话,已经成了空号;
那一年,梁家出事,梁延卿一蹶不振,周家拒绝了梁延卿的求助;
那一年,何叶回国,捡回了梁延卿,从此周彦庭在梁延卿的生命里终将变成一个影子。
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,很多事很多人都从那一年开始变了样子,周彦庭回来之后,才发现,这些年只有钟眠,从未变过,她乐观坚强,明媚倔强,始终,站在原地等他。
周彦庭研究生毕业从德国回来的时候,钟眠已经上了大学,依然是吊车尾的成绩考进了周彦庭的母校,调剂专业调剂到了图书馆学专业。
大学周年庆,周彦庭穿着学校门口发的白色T恤,梳着油光水滑的头,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。
周年庆正好遇上学校社团活动,一时间学校里无比热闹,走到哪儿都是人声鼎沸。
周彦庭一下子就放松了,在德国这些年其实不算好过,学业的压力,和女朋友三天两头的吵架,搞得他疲惫不堪,好久都没有这样放松地走在学校里,看着年轻的脸,享受着青春的尾巴。
他依然是一眼就认出了钟眠,穿着绿色条纹的短袖T恤,扎着松垮垮的马尾辫,坐在跆拳道社社团的帐篷里,嘴微微张开,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,快栽下去的时候猛地坐好,吧唧两下嘴,两只随便搁着的手,手臂上有几个蚊子包。
他站在跆拳道社的帐篷前,几个男生拿着表格过来,“加入我们跆拳道社,我们社的台柱子可是连续三年的全国武术冠军……”说着回头去看钟眠,发现钟眠在偷懒打瞌睡,尴尬地笑笑,赶紧跑过去推她。
钟眠睁开眼睛,一只手摸上嘴角生怕流了口水,顶着茫然的表情,“啊,哦,学长你找我有事?”
学长冲周彦庭指指,钟眠顺着手指就看见了那个人,十岁认识,十二岁重逢,十五岁失去联系,到如今,钟眠已经十九岁了。
他们认识了快十年,算起来却只相处过三年有余。
为什么一别四年,却像是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见了。
钟眠有些说不上话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十九岁的她也没办法再像十二岁重逢时那样,一个笑就让时间蒸发。
倒是周彦庭,沙哑着嗓子,“钟眠,我回来了。”
钟眠,我回来了,对不起错过你的成长……